强大的修者之间,是有感应的。

或者说在彼此境界差距不大的情况下,只要接近,便会生出一种危机感。

和关系的亲密与否无关,只是修者历经无数场生死,锻炼出的本能。

除非如云城一般,一个刻意欺瞒,一个刻意被骗,否则到了一定境界的修者,决然不会对附近的强大灵势视而不见。

当冬山与文无境接近时,幽渊便率先有所感应。

对此,她倒也不觉得意外。

虽然‘千里一线’是世所罕见的宝物,甚至让她与陈语生,在两名半只脚踏入至强境界的大修眼皮底下逃命,但毕竟过去了一天一夜。

冬山两人未必没有追袭的法宝,避了这些时间,被追上了也是正常。

但随着陈语生刚想加快速度,幽渊沉静的脸色却有些凝重,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。

只是瞬间,那道气息放缓的追袭的速度,才终于让幽渊觉察出了哪里不对。

“真不讲究。”

向来性子沉稳的幽渊很少骂人,今日罕见的骂了一句。

……

……

“真不讲究。”

这话也是冬山骂的。

此刻这名一身漆黑大氅的僧人,正如豪迈的响马跨坐在小摊前的长凳上,与长凳临近的是一方木桌。

因为雪村常年天寒,物资不通的原因,这里的木桌也简单许多,没有几个铆钉,反而是木楔用来固定,看起来不甚好看。

但总算是坚固,起码寻常人家在此吃碗汤面,倒也是够用了。

冬山点的汤面,汤碗不在木桌上,而是在他的手中,与他吸溜汤面的声音同时,还有那句含糊的笑骂。

说的自然是文无境。

文无境对坐在木桌的另一侧,只要了一碗烫茶。

茶味莫说不如行舟宫的小茉莉,恐怕连中州寻常村镇,凡人常吃的大碗茶也及不上,口感极为粗糙沙涩。

于是他有些不悦,顺手杀了一个路人。

是一个过路的砍柴人,正背着一捆乔枝往家赶,只因从未见过衣着如此华贵的旅客来到雪村,驻足多看了一眼。

下一息,便爆散成了一团血雾。

鲜血淌在了雪泥地上,往来的行人忽然慌乱起来,像是看恶鬼一样看着这两名旅客。

自然不仅是因为死了人,更是因为谁也不知道,那砍柴人是怎样被杀的?

死相怎能如此玄诡?

文无境自然不会理会凡人的恐惧与喧嚣,甚至无视了赶来的雪村兵丁的质问,反而怡然的再饮了口茶。

因沙涩的口感,路旁又死了几个人,像是在雪中盛开了几朵血色的花。

鲜血洗净了喧嚣,就连雪村兵丁都开始四散逃窜。

“这是……妖、妖法!”

小摊的摊主无路可跑,满脸恐惧的看着二人,微有些胖硕的身子瘫软在地上,吓的浑身打颤。

“讲究,什么是讲究?”

文无境自然也不会理会小摊的肥硕摊主,而是回了冬山一句。

……

……

文无境是个书生,曾经也是个讲究人。

或者说这个‘讲究’与是不是书生,并没有太大关系,而是修者对待凡人的一种默契。

因为实力与生命相差的太多,愈是境界高强的修者,与凡人更像是两种存在,对其生死便愈加漠视。

但不知是基于什么理由,或许是浮生无尽岁月里,发生的一些隐秘的变数,没有让高境修者们都视凡人如蝼蚁,反而达成了一种默契。

故此,除了那些完全不讲究的低境‘邪修’,浮生大陆的高境修者,都会养成一种习惯。

对于蝼蚁般的存在,往往更有容忍度。

即便真是一个境界极高的邪修,也懒得对一两只蝼蚁出手,未免太丢脸,而且无聊到毫无价值。

按理文无境,也应该不会为了茶不好喝而随意杀凡人,何况这雪村地处偏僻,怎可能有好茶,他心里必然清楚。

这般杀个凡人,根本不值得他抬手。

有哪个武林强者,会专门抬脚去踩死一只蚂蚁?

哪怕那个武林强者很坏,但这件事儿太没意思。

“做了就做了,能如何?”

文无境又抿了口大碗粗茶,随之皱了皱眉。

果然难喝。

“不过这两人回来的真慢。”文无境继而感慨道。

他们在追袭陈语生和幽渊,但在极为接近那两人的地方,偶然发现了这方雪村,于是落下来歇脚。

文无境得知,冬山感知到了幽渊的存在,那玄心鬼宗的小姑娘,必然也知道他们二人追来了。

事实上,仅剩的这些距离,已经用不了消耗多长时辰。

但毕竟是传说中的渊大姑娘与小陈公子,说不得还会有什么后手,若是那般麻烦,他们不如在雪村以逸待劳。

在文无境落在这方雪村的时候,便提议在此等候。

无论这雪村中人,与幽渊和陈语生是否有关,左右都是他们的人质,若那两人不回来,全村人都必然会痛苦死去。

虽说非亲非故,但文无境也不觉得那两人会弃这些北疆子民不顾。

这是他对陈语生和幽渊的信任,而且他和冬山都很确信,那二人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。

至于刚才的滥杀,确实没有意义。

因为无论杀人与否,只要他们在这座雪村施压,陈幽二人必然会回来,那些雪村村民暂时不杀,留着的作用更大。

冬山没有搭话,对此全然没有兴趣,继续饮着汤面。

雪村的汤面极为热乎,撒着厚厚的胡椒粉,本是清汤寡水,也多了份浓厚香醇的味道。

“这面味儿还不错。”冬山感慨了一句。

偏过头见那小摊的肥硕摊主,还没被文无境杀死,倒是赞许的对文无境点了点头。

幸亏文无境刚才顺手杀的是路人,而不是伺候二人的小摊儿摊主。

“再煮一碗。”

冬山的笑容颇有些绿林好汉的好爽,但那满口白牙看在小摊摊主眼中,却比恶鬼的黑齿更加可怕。

文无境用灵力温着掌中的大碗茶,倒是没急着再来一碗,也没兴趣尝尝这种小地儿的特色面汤,只是宁心静气,感知着远处。

没多久,他也能够感知到幽渊和陈语生的存在了,不由会心一笑。

这两人回来的比他预料的更快。

但还不够快。

文无境沉思片刻,轻轻打了个响指,临近的几家民居,传来数十道轻鸣,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灵焰,血雾飘散在了极高的天空。

想来远处也能感知到这细微的变数。

果不其然,陈幽二人赶来的速度更快了些,竟然连伤势都不顾了。

“他们真是好人啊。”

文无境感慨了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