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雪霏霏，一片飞来一片寒，旧的一年就快要过去了。

雪后初放晴的日子，寒碧馆的花窗下，成毓之特意选了个新炉给大家煎茶。三沸过后起茶，鹧鸪纹黑釉茶盏里浮云徘徊。

“文火清饮，别有滋味。”成颖之第一个捧场。

嗅着茶香的肖会言说道：“成姐姐可以去书院教我们煮茶了。”

“是么，那我能赚多少月钱呀？”

肖会言摊开五根手指，道：“起码，这个数。”

“要是真的我可以去试试。”成毓之轻笑起来。

“可贞，橘子还没烤好吗？”姜尧期客气催问着可贞，又对自己的丫鬟抱怨道：“绣橘，你别光顾着聊天。”

绣橘嘟起嘴，筷子不停翻动着：“小姐再等一会儿，马上就好啦。”

守在熏笼前的可贞抿唇一笑，替绣橘辩解道：“都是橘，绣橘姐姐怕是不忍心呢。”

“心急吃不了热橘子。”利贞也凑趣道。

“毓之，再来一盏茶吧。”孤立无援的姜尧期把茶盏递了过去。

吃吃喝喝，叽叽喳喳中，忙里偷闲的上午从指缝中飞速溜走。肖会言喜欢寒碧馆的阔朗雅致，要是能留下来过夜就好了。她想和成毓之彻夜长谈，她想问她为什么会如此坚强，脸上竟看不到半点阴霾。

“会言。”成毓之待她穿戴完准备出寒碧馆的时候，才塞给她一只指环，“过年的小礼物，今天提前送了。”

糯冰果绿的翡翠指环，质地莹润，水头极好，刻着翩翩飞舞的蝴蝶。肖会言直接把翡翠指环套在大拇指上，把头靠了过去又放低了声音说：“谢谢四嫂。”

成毓之捶了下她的肩头，成家姐妹把她送上了马车。肖会言趴在窗沿上，马车走了有一箭地的距离她才把头收回去。

捻指环，相思见环重相忆。愿君永持玩，循环无终极。

她抚摸着指环，眼泪滴滴答答地润在蝴蝶上。

留下来用午饭的姜尧期，不客气地点评着每道菜的火候、调味和刀工。成颖之知道姜尧期有体己话要和二姐讲，吃了八分饱就先撤了。

撤下了杯盘碗碟，奉上了紫苏熟水，丫鬟们便退了出去。

两人坐在罗汉床上，隔着小几，姜尧期握住了友人的手，满怀愧疚地道歉：“对不住，我不该瞒你的。可是，成伯母的请求我又没法儿拒绝。”

“糊涂鬼，谁怪你了。”成毓之拍了拍她的手。

“你放心，我会陪你等肖少卿回来的。”

成毓之微微一笑，故意挑高了声音道：“怎么陪？陪着我不嫁吗？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。”

“三哥乐不得我晚点嫁过去呢，那样他还能多过几天没人管的日子。”

“易公子这使得莫不是三十六计中的第十六计？”

“什么？”姜尧期好奇无比。

“欲擒故纵呀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姜尧期气得立刻改握为拧，只是她的手一点儿肉也没有，根本拧不起来。成毓之见她忽然不说话了，放缓了语气道。

“你们都替我担心，替我发愁，我都很清楚。有句话说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。要是最后等来的是坏消息，也没关系。婚书已换，我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了。”

成毓之好似泛着薄冰的早春溪水，既通透又悲凉。姜尧期转过头擦掉了眼泪，小几上的青釉纸槌瓶里插着一枝白梅，含芳吐蕊，纯净似雪。

“我不怕守寡，有家人爱护，朋友关心，我一样能过得很好，只不过是换了个住处罢了。”成毓之也望向那支梅花，“见过了他，心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了。”

泣不成声的姜尧期再度握紧了成毓之的手，又重重地点头。

梅花照水为谁瘦，雪片倚风如许轻。

……

除夕夜，成家人聚在一起守岁。

子时，洛阳城响起新年的第一声钟鸣，三个孩子给父母行礼，齐声念着福延新日、庆寿无疆，成毓之领了最厚的一份压岁钱。丫鬟们在院中燃起庭燎，成颖之和成育泽裹严实了也去看烟花。

成毓之躲在榻上，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屠苏酒和椒柏酒。

不仅没醉，还越喝越精神。

难不成，她是个酒鬼？

看她这副千杯不醉的架势，便也没人阻止她喝酒。成老爷和成夫人累得实在是熬不动了，两小折腾到半夜也被抱去睡觉了。倒是童姨娘，一直陪着她到天亮。

肖家的除夕过得像一锅夹生饭。

各房的人都在畅远院里陪着肖老太爷用年夜饭，大房的人维持着气氛，二房的人强颜欢笑，三房的人看着上头两房的眼色，笑也不是，严肃也不是。

肖老太爷年龄大了守不动夜，吃过饭便让他们早早散去。

众人都回了房，偏肖恺拉着肖会言去了晴霄居。灯笼亮着，院子扫得干干净净，值夜的丫鬟见他们俩来了，连忙把人请进屋，还问他们想喝什么。

“不用忙了，我们坐一坐就走了。”肖会言实在是提不起胃口。

“嗯，我也一样。”肖恺叹气。

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，随时等着主人回来。四哥啊，四哥，你究竟在哪儿呢？肖恺和肖会言都不约而同地念叨着这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