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狐族的领地内硝烟未散，大战过后的残破景象依旧触目惊醒。
    但好在族内强者不少，即便遭遇了冥狱的突然袭击，依旧在最短的时间内展开了反击，且没有造成多少伤亡。
    而且因为冥狱的临时撤退，原本冲入虚狐族界内的冥狱尖兵失了后援，在鏖战许久后还是被陆陆续续击垮擒获，族内的动荡随之平息下来。
    “——无暇姐，没事吧？！”
    宁尘迅速赶到一处还算安稳的宅院内，一把推门而入，正好迎上花无暇抬起的视线。
    “不必着急，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。”
    花无暇穿戴好外袍，随手将长发掀出后领，镇定道：“刚刚得到几位狐女的治疗，还服下了几枚丹药，明日就能彻底痊...唔？”
    话未说完，宁尘已然来到身前，不由分说地将其胸襟掀开，仔细打量起身体。
    花无暇神情微怔一下，却并未反抗拒绝，任由衣襟大敞。待全身都被扫视了一圈，这才不紧不慢道：“这样算是宽心了？”
    “分明还有内伤。”
    宁尘轻轻抚上了她的白皙侧腰，低声道：“这股冥气当真阴毒...我等等就帮你运功化解掉。”
    花无暇眸光稍柔，浅笑一声；“我刚才听见那几位狐女说的话了，你与颂情长老一起出手逼退了冥狱的大军？”
    “只是任性胡闹了一圈，还是靠醉月和婒玄的相助才有所成效。”
    “她们来了？”
    “对，是借助了北域权柄的力量。”
    宁尘扶着她来到后方的床榻旁坐下：“与你交手的冥狱之人在哪？”
    “我和武皇联手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其击溃，现在已被押往虚狐族的囚牢之中，会有其他虚狐族人帮忙审讯。”
    花无暇往屋外方向瞧了瞧：“两位夫人还在院里？”
    “出手帮忙收拾了虚狐族内的冥狱之人，还有...顺便也在‘审问’颂情长老。”
    宁尘耸了耸肩膀，轻笑道：“这次冥狱大举进攻，算是有她的一份功劳。”
    花无暇若有所思。
    她和宁尘对此女身份早有怀疑，听见这话也不算意外。
    “武皇现在如何？”
    “听说你们两人是一路且战且退至天狐境，让怀情的魂魄重新回归肉身，这才一举反击镇压了那名冥狱使者。”宁尘无奈道：“她魂力消耗颇大、与你一样也受了点内伤，现在正有其他狐女帮忙上药，我正想着帮你们一起运功疗伤。”
    “...也好。”
    花无暇思忖片刻，语气凝重道：“不过，冥狱当真会轻易善罢甘休吗？”
    她虽不曾亲至虚狐族界域外的战场，但也能感受到从裂缝外传入的恐怖威压。
    那份来自于魂魄的恐惧与敬畏，让她尤为心神震动，很清楚此次的强敌是何等可怕。
    “是没那么简单。”
    宁尘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：“我们这一回算是勉强将他们逼退，但终究只是‘暂时’。一旦他们在冥狱内纠集更多的兵力、甚至是更多的冥狱界主联手出阵，我们这边定会遭遇灭顶之灾。”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    灰雾萦绕间，祝艳星的倩影悄然浮现在旁，神色清冷道：“冥狱内局势绝不简单，那些界主过了那么多年也绝不仅仅只有手中这点底牌。一旦确认我这个冥圣并没有恢复当年的修为，他们定会再度大举进攻，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。”
    花无暇深深看了她一眼。
    的确，当年的冥圣就在眼前，那些篡夺了地位与力量的伪圣门又怎会善罢甘休，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趁机逃走，错失这个天赐良机。
    “既然情况危急，你们可有想到什么解决之法？”
    “放弃这片界域，让虚狐族全部迁至北域之中。”
    宁尘冷静解释道：“北域如今隐没于无边的灾衡之潮内，虽在诸天万界的范围内，但即便是冥狱都难以察觉到分毫踪迹。只要她们住进北域，自然不必再无时无刻担心冥狱的反攻。”
    此言一出，花无暇的神情依旧颇为凝重。
    她瞥了宁尘一眼，低声道：“这个安排虽然不错，但你可曾与虚狐族的长老们提及过？”
    此举虽能让虚狐族免于祸患，但是让她们抛弃栖息居住了万年之久的天地，怕是...没那么简单就能同意。
    “宁尘他刚才匆匆问过妾身一句。”
    门外倏然传来一道平静女声。
    屋内众人循声望去，就见狐妇脸色复杂地走进了屋内：“只是妾身还未给出回应。”
    花无暇蹙眉道：“颂情长老，你是否同意尘儿的安排？”
    “...举族迁居之事，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达成。”
    狐妇微抿朱唇，又眼神闪烁地看向宁尘，犹豫道：“妾身本以为冥狱内各大界域相互制衡，并不会干预相助。自觉能抵挡住冥狱第八界的手段，不料却是给虚狐族引来一场大祸...甚至如今还需要你们来帮忙...”
    “停停停。”
    宁尘摆了摆手，失笑道：“先商量正事，你要背多少罪责，事后再慢谈不迟。”
    狐妇哑然片刻，心间泛起道道涟漪，不禁垂首欠身行了一礼：“...妾身明白。”
    她很快深吸了一口气，强自恢复了镇定。
    再抬起螓首后，在其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动摇之色，神情郑重道：“若要举族迁居，最为重要的问题有两个。族内不少长老曾经历过当年的修罗界之变，已不愿再离开这片第二故土，宁愿与冥狱血战至死...同样还有不少族人们也是这样想的。
    还有一个问题，我们要迁居至你所说的北域，又该如何启程行动。我们数十万的虚狐族人哪怕能迁居至北域，又该前往何地定居？”
    “这两件事都好说。”
    宁尘早有预料般笑了笑，随手指向门外：“你之前可有疑惑，我的两位帮手究竟从何处现身的？”
    狐妇眼神微动：“难道...就是北域？”
    “对。”宁尘笑着指向自己的胸膛：“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北域如今也算是我的一部分，如同一处任我管辖掌控的小天地，能将人从北域里随意带出，自然也能将别人带回北域。”
    狐妇听得心中震撼。
    创造一个能承载文明发展的完整界域，这可是天元境修士都难以办到的壮举，几乎可比圣者之能。
    但宁尘竟然能...
    “别误会，北域可不是我创造的。”宁尘哂笑一声：“因为各种缘由，由我掌控了北域的天道权柄。”
    “这种事...也足够让世人震惊了。”
    狐妇脸上还带着几分惊色，倏然想到怀情这些年来就深居于北域之中，不禁喃喃道：“怀情如今体内身负着龙气，难道就是在北域之中所获？”
    “是啊。”宁尘笑着说道：“虚狐族若要迁居北域，可以到怀情治理的武国之中定居。那里的国土在北域算不得广袤，但容纳几十万的虚狐族人自然是绰绰有余。若再创造一个如同这里的新界域——”
    没等他把话说完，一道清冷嗓音蓦然响起：“不必如此麻烦，可以将此方界域并入至北域之中。”
    宁尘和狐妇讶然望去，就见李霄明一脸冷漠地走进了屋。
    其眼中仿佛充斥着漠视苍生的寒意，面无表情地扫视过屋内众人，最终将视线落至狐妇脸上，不紧不慢道：“吾为北域天道化身。”
    狐妇呆了呆。
    这、这位太阴帝尊，怎么成了北域的天道？
    而且一方天地界域的‘道’，竟然会存在富有知性人格的化身？！
    她心头掀起一阵惊涛，只觉今日所见所知的一切都有点超乎想象。
    这些年来，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变动？
    但没等她回过神来，李霄明就语气冰冷道：“尔等虚狐族若继续坚守于此，唯有覆灭的下场。若想活命，就由吾吸收此界核心，此方界域自然会融入北域之中，无需你们再大动干戈的抛弃故地。”
    宁尘有些好奇道：“界域相融，当真可行？”
    不料李霄明投来一记凛冽刺骨的眼神：“若不行，吾又何必前来多嘴。”
    “这样会不会对虚狐族造成什么影响？”
    宁尘也没在意她仿佛要将自己冻伤似的眼神，挠头道：“这虚狐族从古至今都在此地生活、修炼，她们所踏足的武道、修炼的法诀，都与此界息息相关。一旦与北域相融...”
    “这是相融，而非吞噬。”
    李霄明冷哼一声：“虚狐族的道会融入至北域天道，成为吾之力的一部分。对整个虚狐族都不会有丝毫影响，你们大可放心。只要你们虚狐族不与吾相争，自然相安无事，与如今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区别。”
    “如果当真能成，妾身定会与其他长老们好好协商。”
    听得两人的交谈，狐妇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惊喜之色。
    迎上宁尘的目光后，她又捏紧双手，正色道：“不对，眼下形势紧迫，不如尽快推行此事。妾身再转告其他长老知晓。”
    “这么做，其他长老与皇族当真会容忍你？”
    花无暇皱眉低吟道：“你如今已是戴罪之身。”
    狐妇无奈一笑：“都背了一份重罪，再多一份又如何。冥狱大军随时都会到来，妾身也只能相信你们...相信怀情的眼光。”
    她迅速掐动印诀，红唇微动，似在传递着什么信息。
    不多时，屋外很快就有道道强横气息逼近赶来。
    “大长老，您刚才说的是什——”
    “莫急。”
    但院子里很快响起一道充满威严的女声，似是震慑住了众多虚狐族长老。
    狐妇与李霄明点头示意了一下，这才快步走出屋子。
    不多时，院子里就传来了双方的交流声。
    李霄明收回视线，冷冷瞥向宁尘：“开始？”
    “动手吧，此事耽搁不得。”宁尘笑了笑：“再慢些，说不定冥狱的军队真要打回来了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李霄明的身影渐渐隐去，直至彻底消失。
    花无暇略作思忖，看向身旁的祝艳星，低声道：“你当年身为冥圣，对于冥狱又有多少了解？冥狱之中有多少强者存在？”
    “...此事给不了答案。”
    祝艳星有些无奈道：“冥狱这数万年来的变动，我实在一无所知。虽然有几位熟悉的冥狱界主，但在当年...并没有所谓的‘界主’一职，也没有什么冥狱使者、冥将之流。”
    宁尘插嘴道：“想来是那些冥狱之人联手害死艳星之后，才在冥狱内大刀阔斧的创建各界势力。艳星自然对现在的冥狱知之甚少。”
    “可惜了。”花无暇暗叹一声。
    既然还无法得到冥狱的情报，的确不能太过冒险，更得小心谨慎。
    “虚狐族正好擒住了几名冥狱使者，应该能撬出点有用的情报。”
    宁尘又凑近至花无暇的耳畔，低声道：“至于现在，先为你治——唔？”
    可话音未落，自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玉手，抓住衣服将他整个人都拽进了虚空。
    花无暇神情一怔：“尘儿？”
    “他没事的。”祝艳星很快安抚道：“应该是那位李道长需要他的帮助，毕竟北域天道的权柄为他们双方共有，要将整个虚狐族的界域融合进来，显然也不是什么简单小事。”
    花无暇稍稍松了口气。
    但这一呼气似乎牵扯到了伤势，不禁轻咬下唇，按着腰腹蹙了蹙眉头。
    祝艳星连忙半蹲到她的身旁，将手掌一同按至侧腹，很快就将盘踞缠绕在体内的冥狱之息强行吸取了出来。
    “呼...”花无暇娇颜神色稍缓，将其轻柔扶起：“谢谢了。”
    “举手之劳。”
    祝艳星眨了眨美眸：“这些冥息虽被我吸走，但只是暂缓疼痛，还有一枚冥印被掌劲轰入了你的体内难以祛除。”
    “冥印...吗？”
    花无暇抚了抚腰侧，脸色略显凝重：“就像是尘儿对颂情长老所下的冥印一样？”
    “自然不同。”祝艳星轻声解释道：“这些冥印算是冥术的延伸，在其中同样能凝聚修士的‘意’与‘道’。与你交手的冥狱使者，其‘道’似有瓦解粉碎之能。只要你体内冥印不除，便会日日夜夜瓦解你体内聚集的气息，破坏你的肉身与魂魄。”
    花无暇沉吟道：“这道冥印，似乎在交战中并无大用？”
    “因为你体质特殊，能抵御这枚冥印的效力。”祝艳星斟酌片刻，继续道：“你若没有魔气护体，一旦冥印生效，你只需几息就会被冥息掏空全身，成为对方随意操控的死尸傀儡。”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花无暇一时沉默。
    见她不语，祝艳星很快又安抚道：“不必担心，只要与宁尘双修几回就能将这枚冥印化解甚至吸收，对你反而大有好处。”
    花无暇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：“此事不急...”
    祝艳星也意识到失言，脸上泛起一抹微红，低眉坐在其身旁，也不再开口多说什么。
    双方关系虽然不错，但聊到这种事，的确还有些...
    ...
    而在虚狐族界域的苍穹之上。
    宁尘踉跄着稳住身形，连忙回头一瞧，就见李霄明正冷冷地看着自己。
    “准备的差不多了，与吾一起联手催动北域权柄之力。”
    “在这里...就能将此界融入北域？”
    宁尘往四周随意张望了几眼：“不需要到界域外侧再动手？”
    “并无区别。”李霄明运掌探出，一团光晕就从宁尘胸膛间飞出，落入其掌心之中：“只要天道融合完毕，这片界域你随时都能收走。”
    她捏起指印，似在默念着某种咒文，掌中光球绽放出愈发明亮的光辉，几乎将天空都完全照亮。
    “伸手过来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宁尘神情也变得肃穆，将手掌按在光团上。
    倏然间，他似乎能感觉到体内某种力量被悄然牵动，正源源不断注入其中。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无言之际，一股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觉涌上心头，让宁尘都不由得神情一呆。
    恍惚间，仿佛有诸多山川河流之景在脑海中闪烁而过，海量的秘术与功法宛若寰宇般交织。甚至还有一条条‘道’划过心神，点亮了漫天星河。
    “这是...”
    “是虚狐族的一切。”
    九怜在魂海里沉声道：“此界融入北域，亦是将数万年来的天道融汇进来，其中自然承载了虚狐族的所有传承。”
    宁尘神情渐渐放松，心头也归于平静。
    此方天地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虚狐族，而这万年来，虚狐族同样在编织着独属于她们的天道。
    这份虚狐族的道，正慢慢融汇至北域的大道之中，紧密相连。
    但在莫名间，宁尘心头一动，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了一个念头。
    ——此举，就好像怀情所走的皇道一样。
    “往后要好好待我们虚狐族呀。”
    耳边仿佛飘过一丝轻笑，让宁尘从入定中猛然惊醒过来。
    他下意识扫视四周，很快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是此界的‘道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