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谎

  沈瑜站在洗手池前,开始第三遍洗手。

  手心涂上泡沫，仔细把手指和间隙都细细涂满，再一一冲洗干净。

  她披着的长发有些乱了,脸红得发烫，连脖颈都成了粉色。平日里情绪很淡的眼睛垂着，洗手时的表情和动作非常认真。

  早就收拾好自己的谢新昭背倚着墙,有些好笑地看着她。

  “可以了，再洗要破皮了。”

  沈瑜手上冲水的动作没停，抬头看了谢新昭一眼。

  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，目光复杂,害臊羞恼嗔怒俱在这一眼里。

  谢新昭心口发痒,又想亲她了。

  他走过去,索性直接将水龙头关掉，拿过一旁的毛巾给她擦手。

  洗得有点久,指腹的皮肤皱起来，还有些发白。

  沈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神色愣怔。

  只要回想起刚才的场景，心跳就快得不行,空气都稀薄。

  坚硬温热的触感好像还在，甚至空气里都有淡淡的味道。

  沈瑜呼出一口气，抬手伸到谢新昭的鼻子下方。

  眼睛微微睁大，问他：“有味道吗？”

  谢新昭下意识皱了皱眉，鼻尖闻到了洗手液的味道。

  “没了。”他说。

  沈瑜点点头,这才终于放过了自己的手。

  这一折腾，两人重新回到床上时已经快到12点了。

  沈瑜打了个哈欠：“可以睡了吗？”

  “嗯。”谢新昭抱住她，呼吸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额头。

  听他说要睡了，沈瑜放下心来。

  生物钟使然,她很快就睡着了。

  也或许是换了个环境，沈瑜睡得并不安慰。

  睡梦中胸口始终有一种闷闷的感觉，不太舒服。

  迷迷糊糊的，她睁开眼，想看看谢新昭睡没睡。

  没想到，一睁眼就对上谢新昭的目光。

  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，一双眼定定看着自己。

  目光专注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  沈瑜的睡意霎时消了大半。

  “怎么还没睡啊？”

  沈瑜拉起他的手腕看时间，现在已经是夜里2点了。

  谢新昭长长的睫毛垂下，看不清眼神。

  他的声音有些低：“这么晚了吗？我没注意。”

  沈瑜的心跳蓦地快了起来。

  她轻声问：“所以我陪着你也没有用吗？”

  “不是！”谢新昭立刻否认，神色有些慌。

  “我就是看你看得没注意时间。”

  沈瑜眨眨眼，有些不解。

  “我不是一直在吗？”

  谢新昭低低应了一声。

  “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睡觉。”

  夜色里的声音格外低柔，沈瑜的心脏像被猫咪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。

  她想了想，觉得也许是最近暑假，两人天天黏在一起的缘故。

  等开了学，谢新昭有了新的朋友和环境，也许就会好一些了。

  这样想着，沈瑜对几天后的a大充满了期待。

  她戳了戳谢新昭的胸口，手立马被人握住。

  她抬眸，小声问谢新昭：“快要开学了，你高兴吗？”

  谢新昭垂眸，手指从她的指缝中穿过，变成十指紧扣的样子。

  “没什么感觉。”他眼皮微抬，看向沈瑜。

  “你很期待吗？”

  沈瑜点头：“嗯。”

  对于她自己而言，能考进a大的舞蹈学院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了。

  “以后可以经常去a市的剧院看表演，也能遇到更多的专业老师和同学。”

  大城市剧院的舞剧演出比西澜多很多，也有名很多。

  沈瑜的梦想之一，就是可以登上的a市的大剧院舞台当a角。

  谢新昭点头，握住沈瑜的手紧了紧。

  “接触到更多的人……会喜欢别人吗？”

  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。

  沈瑜顿住，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。

  “如果呢？”

  谢新昭的睫毛颤了下，慢慢抬起。

  “真的会？”他的声音很轻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  沈瑜刚要否认，谢新昭忽然倾身过来，吻住了她的耳朵。

  “就算你对其他人……”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，听不太清楚。

  “……留在我身边就好。”

  沈瑜的心口重重一颤。

  她避开他的唇，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枕边人的眼睛。

  “你是说，我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？”

  谢新昭看着她，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。

  他忍着心里的妒忌和酸涩，定定看着沈瑜：“前提是和我在一起。”

  沈瑜张了张唇，喉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。

  下一秒，她的眼睛被人盖住了。

  谢新昭的吻跟着落在了唇上。

  黑暗中，沈瑜安安静静地接受着对方的亲吻，心里在胡思乱想。

  一向爱吃醋的男朋友忽然转变态度，这不对劲。

  心脏跳得很快。

  怦怦怦的，剧烈又清晰。

  这个晚上，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——

  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太健康了。

  第二天早上，沈瑜醒来时谢新昭已经不在了。

  手机里静静躺着他的消息。

  【我去买早饭，厨房有烧好的温水】

  沈瑜扎起头发洗漱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。

  洗漱好，她一边往厨房走，一边发消息给何宁娴。

  【阿姨，您最近有空吗？】

  何宁娴的消息回得很快。

  【有空，找我？】

  沈瑜想了想，决定约何宁娴出来面谈。

  她简单说明自己同谢新昭来a市了，想找个时间同她聊聊。

  前提是，不让谢新昭知道。

  何宁娴：【好，我来安排】

  沈瑜舒了口气，放下手机倒了杯水。

  谢新昭的房子在32楼，从窗户可以俯视周边的繁华地段。

  这个点，城市隐约开始苏醒，马路上的人和车渐渐多了起来。

  沈瑜望着远处高高低低的建筑出神，门口传来了按密码锁的声音。

  她握着杯子走到客厅，正遇上买好早饭回来的谢新昭。

  “醒了？”见到沈瑜，他挑了下眉。

  沈瑜点点头，走到餐桌前。

  谢新昭买的是红豆粥，流沙包和蟹粉小笼，全是沈瑜爱吃的东西。

  沈瑜眉心跳了跳，问他：“这附近也有蟹粉小笼？”

  谢新昭勾了勾唇角：“不在这附近，有一段距离。”

  沈瑜轻轻应了声，坐下吃早餐。

  刚吃过早餐，谢新昭的手机就响了起来。

  沈瑜的心脏跳了跳，抬眸看向谢新昭。

  他皱起眉，任手机响了一会儿才接起来。

  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，谢新昭看了沈瑜一眼，“嗯嗯”了几声。

  他没说两句话就挂断了电话。

  “我爷爷要我中午回去吃饭。”谢新昭皱眉，“他知道我回来了。”

  沈瑜表面镇定地点头：“嗯，那你去吧。”

  谢新昭迟疑了一下，到底是没有开口要她一起去。

  “好，我尽量早点回来。”

  他看向沈瑜：“你吃什么？我给你订。”

  “不用了，你忙。我自己下楼转转。”

  沈瑜明白这是何宁娴安排的，也做好了中午去见她的准备。

  中午，谢新昭刚出门，何宁娴的车就到了楼下。

  沈瑜穿了身黄色的连衣裙，匆匆下楼。

  “阿姨好。”

  沈瑜礼貌地打了招呼，在副驾驶坐好系上安全带。

  “你好。”何宁娴戴着墨镜，瞥她一眼。

  “你懂的，我时间有限。我们快点。”

  “好。”沈瑜点点头。

  何宁娴载着沈瑜就近去了一间会所。

  到了包厢，她熟练地点了些菜，让服务员关上门。

  只剩两个人时，话题才正式开始。

  “说吧，怎么想起来找我了？”

  何宁娴挑眉。

  沈瑜望着何宁娴精致的脸，轻声开口：“阿姨，如果你觉得叔叔那样的是一种病，为什么不让他看医生呢？”

  有病找医生，这不是基本的吗？

  何宁娴笑了声：“医生？他可不觉得自己有病。”

  沈瑜垂下眼，沉默盯着面前的茶水。

  “正好，我本来也想找你。”何宁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，递给沈瑜。

  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
  沈瑜接过来，呼吸一紧。

  这是几张电脑里的笔记照片。内容类似于日记，零零碎碎地写了些句子。

  “她生气了。”

  “还是血比较有用。”

  “想让她吸我的血。”

  “小瑜的血肯定是甜的。”

  “打架了，想亲她。”

  “差点被小瑜发现，好险。”

  “仙人球不好用，还是刀好使。”

  ……

  沈瑜的睫毛颤个不停，心跳又乱又快。

  “以后要种没有刺的蔷薇。”

  看到这句时，沈瑜的眼眶一热，胸口又闷又酸。

  经过这几天谢新昭的失眠，她来见何宁娴时就已经隐隐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
  看到前面那些字眼时，沈瑜并没有那么的惊讶。

  她深吸了几口气，将手机还给何宁娴。

  “可以看得出来吧？这都是谢新昭自己写的，不是我捏造的。”

  何宁娴的声音平静:“据我所知，你高一时学校就有个闹着要自杀的人。你不会想和这种人在一起吧？”

  沈瑜定了定神，抬起头看着何宁娴。

  “阿姨，他不会的。”

  他说过，不会的。

  沈瑜脑子转得很快，热切地看向何宁娴。

  “阿姨，或许看医生有用呢？”

  何宁娴叹了口气：“没用的。如果你一定要试，你和他分手后，我带他去国外治。”

  沈瑜沉默，半晌才开口：“我走了，他不会听你话的。”

  何宁娴反驳：“你不走，他也不会去。他只会伪装成一个正常人。”

  沈瑜没有说话。

  门外响起了敲门声，服务员送午餐来了。

  何宁娴点的很丰盛，可沈瑜却没什么胃口。

  “阿姨。”她怔怔看着何宁娴。

  “是不是谢新昭只要交女朋友，你就会阻止？”

  何宁娴愣了愣，轻笑着打量沈瑜。

  “小姑娘，你倒是真关心我儿子。”

  对面的人皮肤白到发亮，长发及腰，眉清目秀。比起同龄的小姑娘，她的五官轮廓要流畅明晰些，加上总是安安静静的，给人一种清冷孤傲的感觉。

  学舞的女生高挑清瘦，长相身材气质都非常出挑。

  看起来如山顶雪一样的人，竟然也会关心人。

  也难怪自己儿子被迷得神魂颠倒的。

  “当然不是。假如以后他正常了，或者交个自己没那么喜欢的，我才懒得管。”何宁娴语气淡淡，夹了只虾给沈瑜。

  “尝尝，这个虾很鲜。”

  “谢谢。”

  沈瑜闷闷道谢，安静吃虾。

  她心不在焉地吃着，脑袋有些乱。

  这个午餐，两人没吃太久的时间。

  何宁娴也不逼她，只是把谢新昭最内在的一面赤裸裸地摆在了沈瑜面前，要她考虑清楚。

  沈瑜回到家时，谢新昭还没有回家。

  他回来时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。

  脸上红红的，隐约有些酒气。

  沈瑜有些诧异：“喝酒了？”

  “嗯。”谢新昭搂过沈瑜亲了一下，“陪爷爷喝了点。”

  沈瑜点点头，听到他说：“我要爷爷帮忙找那个人了，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了。”

  他的眼睛亮亮的，嘴唇很红。

  “你别担心。”

  沈瑜的鼻尖有点发酸。

  “嗯，我不担心。”

  她推他去卧室：“你去睡会儿。”

  “那你陪我。”谢新昭不由分说地拉过沈瑜。

  两人一起躺在床上。

  谢新昭抱住沈瑜，喟叹道：“好像抱着你就很容易睡。”

  沈瑜眉心一跳：“那上大学了怎么办呢？”

  谢新昭垂下眼看她，低声问：“开学了，周末可以来陪我吗？”

  沈瑜想了想，点头：“好。如果没有特殊的事。”

  她的眼睛干净清澈，声音也轻柔。模样很招人心疼。

  谢新昭心口发烫，忍不住亲她。

  “小瑜，我真的不能没有你。”

  听到这句话，沈瑜的心脏忽然跳得厉害。

  她定定看着谢新昭，轻轻出声：“你说的这些是哄我开心的对吗？”

  “如果我们分开，我宁愿下一秒就死掉。”

  “如果你和我分手，它就会坏掉。”

  ……

  这样的话，就像刘元元说的，是哄女朋友的情话吧？

  谢新昭动作顿住，眼里有丝困惑。

  沈瑜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慌乱和急迫，眼睛里满是恳切和期待。

  “就算我们会分开，你也会活得好好的对吗？你不会因为这个做什么傻事对吗？”

  这一瞬，空气好像凝固了。

  两人对视着，谁都没有开口。

  看到谢新昭的眼神从不解到了然，沈瑜的心提到了嗓子口。

  半晌，谢新昭喉头滚动，闭了闭眼睛。

  “是。”

  他的身体紧绷，声音低沉。

  “我是哄你的。”

  他不能，让沈瑜觉得自己是和徐玖一样的疯子。

  不能让她以为，自己在用死亡威胁她什么。

  即使他真的这么想。：，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