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丁鱼。
这玩意该怎么捉。
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冒出这样心血来潮的想法。
也许是肚子饿了。
荧一听说要抓鱼吃饭，她便很是赞同，表示她抓鱼烤鱼的技术很有一手，于是便自告奋勇。
清诺岩不知道她是否真的‘很有一手’。
只不过见她搓着两大团黑火药就往海里面丢，便忍不住告诉她做人要有功德，用炸弹炸鱼是不行的。
“这火药炸鱼是你教给我的。”荧这样回答道。
...我竟做过这般事？
“你放生几条，做人留一线，就当攒点功德了。”
“好。” 一秒记住小说网址m.mianfeizhuishu.com
荧认真地点点头，她很聪明地道：
“我放生了，再用炸弹炸出来，然后再放生，循环往复，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攒功德了？”
“...功德永动机是吧。”清诺岩道。
“我聪明吧。”荧小姐叉腰。
清诺岩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“你这是剥削鱼的剩余功德价值，是注定要被打倒的。”
“听不懂。”虽然听不懂，但荧小姐继续叉腰。
“笨蛋。”
清诺岩笑了笑。
略显温暖的春光铺在水光潋滟的大海上，细细的浪潮慢慢推动着礁石，此处是地中之盐的边缘，靠近大海，清诺岩向远方眺望，便能看见那被荒废了的城市。
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到这里——只是凭借着某种感觉。
海浪轻轻地拍打在沙滩上，炙猛的日光托着浪的尸体升上晴空，浪唯一留下的，便是沙滩上闪着细细光满的海盐，海盐似一点又一点的光粒，点缀在柔软的金色沙滩上。
看到这一幕景象，清诺岩莫名有些触动。
略带腥味的海风吹拂着那些海盐，于是那些光粒便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，盐与沙轻轻地摩挲着，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沙沙。
沙沙。
那是风与盐的歌声。
没有韵律没有旋律没有歌词，只是大自然最纯粹的歌声，最干净的音色，听着那歌声，那原本些许烦躁的心境，便平静了下来。
感到很怀念。
莫名其妙的，像是听到了某种感召——
他循着歌声迈出了步伐，沿着那些海盐的痕迹，顺着海浪的尸体漫溯。
“喂。你去哪儿？”荧一边炸鱼，一边抬起头问道。
“我去那边看看。”清诺岩回答道，“我去那边钓鱼——荧和钟璃先生先留在这儿。”
“好，到时候我们来比比，谁炸出来的功德...咳，谁抓到的鱼多！”
荧小姐不疑有他，她冲着清诺岩露出了略显憨直的笑容，明晃晃的春光映照在她灿金色的眸子上，无忧无虑。
钟离先生自是没什么意见，谁功德多谁功德少，岩王帝君毫不在意，他唯一有些许意见的是能不能不要抓鱼...
因为某个不好的经历，他对所有海产品都过敏。
“好。”
清诺岩头也不回地应着荧的话。
他沿着海岸线往前走，慢慢走远了，熏黄的落日覆盖在他的身影上，海粒闪烁着灿金般的光辉，
清诺岩踩在那些光辉上，他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，似乎要走向另一个世界。
不知怎么，他走得很久，也走得很远。久到春日西垂，酡红色的晚霞熏染海洋，远到看不见荧和钟离先生了。
答应好了和荧比赛捉鱼，但他光把时间用在走路上了。
该捉一两条鱼。
清诺岩伸手向冰冷的海水探去，融了般盏夕阳的海洋呈现出半透明的晕红，修行了仙法之后，他的感知能力大大提升了。
不多时，便察觉到了两三条翕动的小鱼。
石斑鱼。这种鱼清炖很好吃。
但清诺岩摇了摇头，这不是他打算捉的鱼，他也不喜欢吃。
他想要捉沙丁鱼。
从很久以前，少年就喜欢上了沙丁鱼的口感，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习惯是如何来的。
究竟是多久以前...请诺亚亦是不知道，也许是他出生时便喜欢，也许更在他此生以前。
又经过了三条鱼，但终究不是清诺岩想等到的，不是想要的，便要放它们离去——少年很在此事上很有耐心，他安静地等待着。
等待着夕阳彻底融化在海洋中，等待着黄昏慢慢消散，他终于是等到了。
捉到了。
他看着手中攥着的小鱼，只觉得自己蛮犯二的，竟为抓这俩牙签肉耗费这么长的时间，与荧的比试想必是输了——可‘喜欢’这件事情，又怎能在意时间和输赢呢？
莫名其妙的无病呻.吟。
清诺岩如此评价自己的想法。
眼下日头已经垂落，晚霞也趋近消散，再不回去吃饭，估计荧小姐又像个老妈子一般婆婆妈妈地念叨他了。
他转身，向来的方向的走去。
清诺岩忽然顿住了。
他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，低下头一看，那东西埋藏在厚实的沙土中。
清诺岩除去了沙土，将那物件拾了起来。
是一个瓶子，玻璃瓶，看起来是个古董。
很老旧很破的玻璃瓶了，不知道经历多少年的时光，瓶口已经碎裂，细细的玻璃碎片倒映着清诺岩的侧颜。
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渔夫与魔鬼的故事，便是说渔夫拾起了一个罐头，里面出来一个被封印的魔鬼。
魔鬼对渔夫说两千年前救我出来，会实现三个愿望，一千年前救我出来，会实现一个愿望，而现在我等了足足两千年，无人来救我，现在我要杀了你。
魔鬼说的话很无理取闹。
但清诺岩却莫名其妙能理解魔鬼，在黑暗中等待了两千年，便是连魔鬼也很寂寞孤独吧，也许两千年前魔鬼并不是魔鬼，他也许是知恩图报的天使呢。
魔鬼也期望有人能拯救他吧，将自己带出黑暗的瓦罐。
“呼...”他自嘲般地笑了笑。
自己在想什么呢...今日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。
这捡到的是破烂的玻璃瓶，那是什么瓦罐，又哪有什么魔鬼呢？
夕阳完全收拢了，月华如水般地倾泻沙滩，清诺岩忽然愣了愣，他取出了盐尺与盐罐，发现这两者的形体在慢慢地消散，
它们沐浴在月光之下，如水般的月华冲刷着它们，盐尺与盐罐也恰如碰到水的盐，慢慢消弭融化在了月光之中，到了最后，清诺岩手中空无一物。
什么...？
为什么。
盐尺与盐罐...蒸发掉了。
钟离先生不是说，这两件遗物中，蕴藏着盐之魔神留下的【权柄】么...?
沙沙。
歌声。
他又听到了歌声，无比的清晰，无比的真实，无比的宁静。
或是哀伤。
潮汐起了。
月亮拉动着潮汐，轻轻地为这歌和声，这个世界都仿佛在唱歌。
清诺岩眸子微微收缩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回过头来——
这一刻，他看到了【魔鬼】。
银灰色的月华流淌在纯白的发丝间，她赤足踩在柔软的沙滩上，纯白色的裙摆随着夜风摇曳，美丽得不似凡人，倒像是魔鬼。
在潮汐的和声中，少女将散乱的发丝撩到了耳后，闭着眼睛，伴随着节拍轻轻摇晃着颔首，薄薄的朱唇轻启，哼唱着那首沙与盐的歌，月光披拂在她单薄的身上。
【第五个约定：前往‘地中之盐’，找到盐罐与盐尺，并唤醒‘她’】
【完成】
——这便是清诺岩与这只女魔鬼的初遇与重逢。
不知为何，清诺岩觉得很亲切，很欢喜。
很好听的歌，真的很好听。
调子有些哀伤。
也很怀念。
清诺岩是个很好的听众，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，直到一曲终了，他才鼓掌赞美道：
“很好听。”
听到好听的歌声，心情总会不由自主地变好。
少年笑了笑，淡蓝色的眸子氤氲着满足的色彩，他向这位陌生的少女问道:
"请问您是...?"
少女慢慢地睁开了淡金色的眼眸，那双眸子久久倒映着清诺岩的面容，她注视着清诺岩，晃了晃脑袋，鼻子嗅了嗅。
她离得很近，几乎贴在了清诺岩的胸膛上，仔仔细细地嗅着，少年微微低头，他们呼出的温润气息便会交融在一起，清诺岩能感受到少女那温暖的体温。
“你做什么？”清诺岩微微侧过头去，问道。
“沙丁鱼。”这是少女说的第一句话，她昂起头来，笑了笑。“你是沙丁鱼。”
没有礼貌。
“我是带了沙丁鱼。我可不是沙丁鱼！”
清诺岩遥遥头，他取出了用草线穿的沙丁鱼示意，“我的名字叫做清诺岩，诺言的诺，岩石的岩。”
“你叫什么？”
你叫什么。
“我是盐。”少女顿了顿，轻声道，“莉雅。你可以唤我莉雅。”
莉雅。
她说她叫做莉雅。
清诺岩不是傻瓜。
第五个约定已经完成了，盐罐与盐尺回归后，‘她’已经被唤醒了
赫乌莉亚...取最后两个字，便成了一个璃月人的名字，叫做莉雅。
“莉雅你好。”清诺岩道。
面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魔神...
而且，清诺岩能感受得到。
别看这位表面上安静恬淡人畜无害，但其实，她那散溢出来的气息，已经压迫得清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。
这是一位，很强大的魔神。
他略有些拘谨，不知道如何交流，叫做莉雅的少女也不说话，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清诺岩。
于是他们便陷入了漫长的缄默，在这段安静的时光里，最后一缕霞光缓缓地褪去。
当整个天幕都昏暗下来了，清诺岩才猛然意识到黄昏接近结束了。
他和荧立下好约定的，黄昏之前要回家吃饭。
“莉雅。”他组织着措辞，邀请面前这位少女，清诺岩试探性地道：
“天已经暗下来，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了，荧肯定准备了很多好吃的，莉雅你愿与我回去吗？”
荧...?
荧是谁？
莉雅平静地注视着他，轻轻地摇了摇头，她自然而然地道：“你带着沙丁鱼,我也带着盐，为何还要‘回去吃’？”
“只有沙丁鱼与盐，恐怕不够吧。”
“已经足够了。”莉雅道。“沙丁鱼与盐便已经足够了。”
清诺岩有些犯难了，对于少年的价值观而言，约定是必须要遵守的，他很荧约定好了，每日黄昏回去吃饭，那就应该遵守。
他歉意地道：“可莉雅...我和别人立下约定了的，黄昏时要回去吃饭...”
“和别人立下的是约定，和我立下的便不是约定了么？”
莉雅平静地道。
什么。
清诺岩怔了怔，与盐神立下的约定？
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，“可...可我...”
“清诺岩。”
莉雅那灿金色的眸子倒映着后者的面容，月华的照耀下，那双剔透的眼瞳忽而显得诡谲而神秘，她赤足踩在沙滩上，一步步向清诺岩走来，纯白色裙摆似乎裹挟着厚重的夜幕。
“你和其它人有着约定。”
清诺岩发现此刻的自己竟然动弹不得，厚重的魔神威压限制他的行动，莉亚轻快地走到他的面前，两人的面容靠的很近，几乎也要在在了一起。
钟离先生不是说，赫乌莉亚是很温柔弱小的神明么！这下玻璃瓶里真窜出一位女魔鬼了！
莉雅在清诺岩的耳侧，平静地道：
——“但我的约定，要在他们之前。”
她这样宣告道。
后面一句话，莉雅并没有说出口。
【因为我在瓶中等了你两千年】
她曾为所爱的人类退让，放弃了争斗，逃避了魔神战争，一步步地退让，最后，她所爱的人民终于是背叛了她，他也因此而死。
退让并不能被爱。
只会成为永恒的遗憾。
在今后漫长漫长的两千年时光中，莉雅终于是明白了这个道理，她终于明白她的错误，也许她真的不明白人心。
她不想要再后悔了。
要占有，或是前进。
“清诺岩。”
“荧是谁...我并不在意。”
莉雅平静地注视着清诺岩，宣告道："但我的约定，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，都须要在‘荧’之前。"
约定...约定。
人理系统道。
【约定其五完成，奖励：沙丁鱼的烹饪手法】
【约定其六：用盐作为调料，烹饪沙丁鱼，与她一起用餐】
朋友，若今后能重逢，我会准备最鲜美的沙丁鱼。
朋友，若今后能重逢，你要记得带上你的盐。
朋友，若今后能重逢，我会用沙丁鱼与盐做出一顿美味来，而我想要听你唱一首歌。
..荧小姐要炸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