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伏后,洛阳城开启了蒸烤双重模式,热浪滚滚,不得不出门的人不是无精打采就是生不如死。放暑假的肖惟果断带着成毓之去香山寺避暑了。龙门山山腰处的寺庙,苍松翠柏可遮荫,伊河送来清凉河风。

白日,两人一起逛寺庙、看石窟。夜晚,两人各做各的消遣。

暑气西沉,明月高悬,做完例行功课的成毓之静坐窗前,弹起了《神游六合》。琴,肖惟不太懂,只听出这是首商调的曲子。抚琴的绿衣小姑娘渐渐悟性忘形,倒真有几分驭气神游之意。

“曲高和寡,鼓之者少,而听之者稀。”

一曲抚完,成毓之给明显没有听懂的肖惟解释起来。

“御六合之气,上朝于九天,控志于碧落之虚,弄影于银河之湾,振衣于金阙之上。睥睨江汉。欲知其趣者,惟控鹤乘鸾者欤。”

哇,肖惟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粗鄙无知,不行,他好歹也受了这么多年的古代文化熏陶。他咳嗽了两声,拽了起来:“此曲并非平淡寡味,而是放达旷逸,气势不凡,弹至静虚,潇洒之至,一片神行。”

“琴诗自乐,远游可珍。含道独往,弃智遗身。寂乎无累,何求于人?长寄灵岳,怡志养神。”

肖惟用沉默的微笑保持格调。

芙蓉生翠水。明霞拂新妆。

虽然不是整寿,但是毕竟是刚嫁进来,肖二夫人摆了一桌好宴给成毓之庆生。各房的人没来全,礼物倒是一个都没少。

“四嫂,你最喜欢哪个?”

吃过午饭,肖会言黏着成毓之来晴霄居吃茶聊天。

“最喜欢妹妹送的剑穗。”

“肯定是场面话。”

成毓之笑笑,也不辩解。

“四哥送了什么?”

“他说晚上送。”

“真会卖关子啊。”

“送不送礼物不要紧,记着就够了。”

“也是,新婚燕尔的时候总会挖空心思送别致的礼物,日子长了就什么都忘了。”

成毓之笑得更厉害了,道:“妹妹小小年纪,懂得真多。”

“都是听书院的同学们说的,抱怨,是闲聊里最重要的一个话题。”

成毓之皱起眉头,故作害怕地说:“颖之没有跟你抱怨过我吧。”

肖会言也笑笑不说话。

肖惟的礼物是一盘蛋糕和一只琴炉。米黄色的蛋糕中间插着一支小小的蜡烛。肖惟拍着手,唱着只有一句词的歌谣。

“现在闭上眼睛,许个心愿吧。”

成毓之照做了,然后肖惟说不要告诉他,该吹蜡烛了。他拿着小刀子切了两块蛋糕,先递给她一碟。

“原来你刚才在厨房就忙着做这个?”

“肖四郎独家秘方。别看只是个蒸蛋糕,很有技术含量呢。”

“嗯,好吃。”

“那请夫人打赏一下?”

肖惟把头凑了过去,成毓之慢条斯理地咽下了蛋糕,然后,给他的脸颊来了一拳。肖惟不满地说她学坏了。

“小女子师承肖少卿,还不够坏吧,只是些皮毛。”

肖惟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粉拳,坏笑着说:“确实,夫人还不够坏。”

他把寿星拉入怀中,用最轻柔的吻来攻城略地。成毓之缓缓合上眼睛,只消搂住他的脖子便好。

……

指日中秋,便满目、蟾光如洗。

入了秋,天气凉爽,成毓之亲手制作的斗香此刻正在香案上缓缓燃烧。形似宝塔的斗香,上面插有纸扎的魁星和彩色旌旗。斗香的四周糊有纱绢,绘着广寒仙宫的景色。去年,和她一起拜月的还是颖之,今年就换成了会言。

玉轮东升,肖惟带着成毓之和肖会言一起去走月亮。肖惟不喜欢为了假装和谐而故意抱团,哪怕大房三房的人说他太独也无妨。出去玩,自然要和谈得来的人一起玩。

“四哥,怎么走月亮你也掺和。”

“怎么,有谁规定说男人就不能走月亮?”

“你也太黏着四嫂了,你不怕别人笑你啊。”

“呀,小妮子。”肖惟轻轻敲了下妹妹的头,“你比我黏人多了好吗。”

肖会言抱住成毓之的手臂,道:“那是因为四嫂可爱,我乐意。”

到了洛水边上,三人下了车,兄妹两个一左一右把成毓之夹在中间。人潮汹涌,杂声乱耳,成毓之的左手始终被牢牢牵着。

她抬头,但见月色横空,波涛静寂,悠悠洛水,吞吐蟾光。

最好中秋秋夜月,常时易雨多阴。难逢此夜更无云。玉轮飞碧落,银幕换层城。桂子香浓凝瑞露,中兴气象分明。酒楼灯市管弦声。今宵谁肯睡,醉看晓参横。

成毓之念着肖惟手札上记着的这阙词,目光移向身边人,肖惟也默契十足地转过头来看她。成毓之不再像以往那样害羞,坦荡荡地回以微笑。

明年,后年,即便以后的时光里不再这般浓情蜜意,只要他还在她身边陪着她,她便别无所求。

心愿越小,越容易实现吧。